唐如愿丨红乡首篇行走的树
2024/12/20 来源:不详《红乡》首篇《行走的树》作者:唐如愿异乡的山太高,拦得住阴晴,却拦不住岁月;靖外的树太深,藏得住悲欢,却藏不住思念。李白有床前明月,易安有西楼鸿雁,归有光有小小邮票,我有一抔红土,万千树木,可以嗅闻,可以触摸。故乡的树,是画在天边的简笔。一块蓝盈盈的立体的布,绣着冬天的树。有云流过,洗走天空的每一粒微尘,只剩下了干净,像是树下妈妈每天擦洗过的窗玻璃。玻璃已净,游子未归。等待,也许就是做母亲的把一棵棵树养大,满心欢喜送到外面的世界,却又盼望它们回来的幸福与煎熬。风起了,我在树下等你。绿莹莹的梨子长在树上,小小的我常常守在树下,希望一场风的降临,一个梨子会落在我的手里,我把它带回家,送给妈妈。有时候,风很久都不会来,我的梦里就会长起很多树,一棵棵盛开来,像是绿的花。有时候起风了,有几枚果子脱离枝干,轻轻落在我微笑的酒窝里。故乡有很多树,每一棵都长得很好。这让我想起迟子建美丽的句子:“树茁壮成长的地方,人也会长得很好。”这让我开始相信缘分和宿命的力量了,我想,也许我跟树有着太多的缘分,或许我就是其中的一棵,一棵会行走的树,曾经长在故乡的某个地方,在某个夜晚,离开了,在别的地方扎下根来。可是我的根仿佛长了脚,常常偷偷回到家乡,去闻闻那里泥土的香,看看故乡的模样。树下,老水牛在休憩,编好的烤烟,还在架上泛着绿油油的光;树下,孩子们在嬉戏,老人们静静地数叨着那些指缝间流走的老日子。又是风起,我仿佛看见有果子在落,胖奶奶家的核桃落在我们小院里。妈妈捡了去还给树的主人,胖奶奶笑着不要:端回、端回。树在,人去,人在,念她的人老去。我成了一棵想家的树,却只能在有月亮的晚上,隔着时间的窗子远远地望望。妈妈说:累了,就回家来,别把什么都只装在心里。炊烟起了,你在门前等我。是在一个早晨或是一个黄昏,故乡最大的树老去了。依稀记得,是在很久很久前的某一年里,树上开着美丽的泡桐花,调皮的我们往树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或者外号,诸如“燕子”、“周扒皮”“小黑人”之类的,很多年过去了,燕子长成了大姑娘,小黑人变成了帅小伙,刻在树上的名字也长大了。一棵树老去了,倒下了,那些可爱的名字却是永远烙在了记忆里。童年像是吹过叶子的风匆匆离去了,一次次看见母亲的炊烟缭绕,傍晚归家的孩子,踩着昏黄的日光,从树下穿过,身后丢下一串串轻盈的岁月,像泡桐树的花,一朵朵落下来,已来不及拾起。童年像是个丢失的孩子,我却是一棵被故乡丢失的树,行走在外的我的身躯,心灵的根须永远扎在靖乡的泥里。每次回靖乡,我都要带着孩子们去村庄的每个角落走走看看,心灵得到最自然的熨帖。干净的风从耳边吹过,树上有几个鸟窝在冬天里憧憬着天空的美好,树下大棚里的康乃馨安静地睡觉,远处是炊烟袅袅,是妈妈把冰冷的灶台热暖了。看着孩子们快乐地穿过村庄,像鸟一样轻捷地飞过,我抓到了满把的笑声,借了一场冬雪或是春雨,随手把这笑声播种,播种在故乡的红土里。靖外,是宣威的一个小镇,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也没有落后村庄的贫瘠,这样就很好,外面的人说这里是世外桃源,是养生最好的地方,游子说这是抚慰心灵的港湾!小的时候,我的父母总是告诉自己要用功读书,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世界,小时候的我的世界,只是我家那里和我外婆家那里,外面的世界是遥远的、抽象的,甚至想想都是恐慌的。当我长大成人,真的离开这里,去了外面的大世界,我又总想着这里,思想像长了触须的动物,在很多日子里,不远千里爬回故乡。这真是应了钱钟书《围城》里的那句话:“城内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也许这也是大多数中国人普遍的病了!在靖乡待了十多天,只逮到了冬天的尾巴,可惜没有赏到一点雪,没赏到,却也愈发觉出它的美来,像是爱极了的恋人,隔着尘世,无法见面,也就更加照现她的美了。在晚上,躲在被窝里,透过窗子,能够看到星星,有时也看到残月。冬天的狗和鸡懒得很,没有了鸡鸣狗吠,村庄干瘪了些,像是父亲腌的腊肉早已滤干了水分。说到父亲,就会想到树,在一个午后,父亲和很多人隆重地放倒了一棵树,运到另一个地方,选一个好日子,树便以另一种方式去了别人的新家。树没了,父亲又会有好几天不太想说话,只是照例喝上一小杯酒。当一个人在心里有思念的时候,不要打扰,安静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像是一棵树没有离去的样子。不得不走了,叠好睡过的被子,留下一件衣服,或是一双没来得及洗的鞋。可刚转过身,思念就爬上了树梢。靖乡的树会在夜晚开起很多白色的花,然后慢慢抽到高高的天空。天空是蓝色的植染了的布,晾挂在楼顶。夜晚寂寂,看花就那样开着,树就那样长着。靖乡最不缺的就是树,每一棵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行走,或是努力伸向天空,或是自然离世,或是移走,或是做了房屋的栋梁,那么多的树里,我最不愿提及的是那棵老槐树。它已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天,屋外有槐花在飞。爷爷说:“爷爷老了,要是我能挣钱给你读书该有多好!”然后,我听到有眼泪落地的声音。我不敢看你,只看见屋外槐花落了一地。那一瞬间,我的心是条凝滞的河,无法决堤。眼前不停地晃过五月的火焰,熏落的槐花,黑焦的木头。宝贝,好好走路,不要流泪。那一天,我在远方看见你离去,走得很慢。我躲在异乡的脚隅偷偷哭泣,泪水洒落在故乡的你的坟前。在很深的夜里开起一些苦苦的花,那是我的思念。我常常听到深山里清脆的牛铃,看到蓝布衣服的你的背影渐渐远去。生命累了,你在天堂休息。文/唐如愿编辑/王孝付作者近照作者简介:唐如愿,云南宣威人,任教于云南会泽茚旺高级中学,担任高中语文教学工作。喜爱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