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健那些年的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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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健

作为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我的童年是在四五十年以前，那一代的孩子最巴望的快乐时光，除了过年，便是过节。过节往往会有一年到头难得吃到的好东西，如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

我老家在苏北农村，我们那个村庄的中心是一个供销合作社，供应着全村几百户人家所需的油盐酱醋、日杂用品。端午节的粽子几乎都是自家裹的，合作社不卖；但中秋节的月饼却没有人家自己做，想必是条件受限，即使材料齐备，也缺少烘烤器具。中秋当日，合作社人来人往，里里外外会比平时热闹许多，大多是各家各户来买月饼的。

尽管孩子们早就惦记着月饼，做梦都流口水，一再催促父母去买，生怕合作社卖光脱货，但大人们清楚得很，假如提前几天就买回来，没等到中秋那天，月饼大概就要被小馋猫们偷吃掉的。

从前的月饼没有复杂而花哨的包装，基本上都是散装的，论个卖。若是买得多，营业员会拿一张大纸给包好，四四方方地，再用一根细绳捆上，让顾客拎了带走。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苏北苏南一带都是清一色的苏式月饼，没有广式的或其它品种。苏式和广式的最大区别，莫过于月饼的外皮。苏式的饼皮是由油皮、油酥混合做成的，油皮和油酥的揉面阶段都需要不少的油，而且最好加些猪油。油皮包上油酥，经过反复的卷、折、压、擀等工序，便可达到一层一层、酥香松脆的效果。也正因为制作过程中用油量大，用于包装的油纸总是浸透了油，隔着纸散发着特别诱人的香味。而那张油纸也变得有点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白而微黄的月饼。

苏式月饼的外皮十分酥脆，吃的时候要用手托着下巴等着，因为多多少少会掉渣的。当年的月饼种类甚少，其中以百果和椒盐的居多。什么莲蓉、蛋黄、豆沙、火腿之类，我们那里的乡下人都没见识过。苏式的百果月饼和广式的五仁月饼在馅料上大同小异，说百果未免虚夸，称五仁比较靠谱。掰开一只百果月饼，肉眼可见里面有芝麻、核桃、瓜子，还有少许红绿丝。从大人们嘴里得知，那叫作青丝红梅，至于是什么东西做的，小孩子们也不去追究。现在知道了，应该是果脯切细了掺进去的。果仁和果脯之外，馅心的主要成分当然少不了糖，还有熟面粉等辅料。

广式月饼的表面会用模具压出字或图案来，看上去尤为精致。苏式月饼是酥皮，一般没有这些花样，有的会在上面盖上红色印章，表明馅料品种，或者贴一片正方形的小红纸，作为一种装饰，也很喜庆好看。

月饼好吃，我们小时候却不能多吃，因为买不起。如今说来，一盒月饼也并不金贵，但那年头老百姓还要为吃穿发愁，谁会花钱尽兴地多吃几只月饼呢？普通人家买上三两只应应景而已。至于我们家，人口相对较少，两个小孩，每逢八月半就买一只月饼。

中秋节的晚餐和平日也没有多少差别，但除了月饼，家里还会准备一些莲藕、菱角、梨子和水花生等，这些都是河塘里或田地里长的。乡间有个传统习俗，八月十五敬月亮。等到明月当空，清辉满地，搬一张小桌子在家门口，莲藕菱角种种小食，连同一只完整的月饼放在桌上。小孩子们也乐于帮父母一起忙活，因为觉得既庄重又好玩，而且能确定月亮里的神仙不会真的来抢月饼吃。

敬月亮的仪式可长可短，通常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然后就可以吃上垂涎已久的月饼了。一家四口，一块月饼得切开，横竖两刀，分成四块。小孩子自己的那一份眨眼间就吃完了，吮吮手指、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大人们却不吃，留到第二天，再给孩子解解馋。

时光荏苒，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转眼又到中秋时节，忽然想起幼时过中秋吃月饼的情景，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阵怀念的涟漪。因为在那贫穷的日子里，也有甜蜜和温馨，也有期盼和梦想；因为和父母在一起，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将每年月亮最圆的夜晚都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