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在舟曲的难忘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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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向民

一

白龙江，是舟曲的母亲河。她从舟曲县西北入境，穿过崇山峻岭，贯穿着舟曲，蜿蜒向东南去，似一条哈达秀丽着舟曲。

白龙江藏语意为舟曲，舟曲就因水而得名。有了水，就有了生气，就生出灵秀，便把舟曲塑造成“藏乡小江南”。

白龙江穿梭在时光里，历经沧桑。从迭部县的郎木寺发源，是一条流水缓缓的小河，一路颠簸，又容纳了许多条河流，在舟曲便形成了汤汤不息的气势，泛着青铜的声响。流过舟曲，依旧滔滔东去，直入嘉陵江，便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气势，但我尤为感触的只在舟曲这一段，我亲眼目睹了白龙江对舟曲的慷慨和滋润。

在舟曲，白龙江穿过的都是峡谷，两面高山直抵天空，人们随着江的方向而栖息，找一处河谷，或者选一处相对平坦的土地，便建起了一个个村寨繁衍生息。白龙江创造了舟曲曾经的辉煌，至今还在风雨中挺立的汉代坪定烽火台、果者堡子、峰迭古城、华阳古城遗址，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原始社会的石铲、两连彩陶罐、两耳灰陶罐，与敦煌佛经相媲美的笨经等等，都值得后人为之骄傲。舟曲县城就顺江建在两岸，滔滔江水穿城而过，形成了水在城中行，涛声充城郭的独特景象。

提水浇灌庄稼，繁荣着一个又一个季节；饮水思源，白龙江为世世代代的舟曲人造福，舟曲因白龙江而丰盛和繁荣。如果没有白龙江，便没有了舟曲。

但是，我也因白龙江为舟曲担忧。从郎木寺发源的白龙江是清澈透明的，被誉为“神水”。我在舟曲见到白龙江水的却是浑浊的，泛着灰青色，携带者大量的泥沙。舟曲的山基本上都是土山，夹杂着碎石块，看上去构造极不稳定，树木少而脆弱，一场雨就会冲出一条小山沟，年8月8日的那场大雨诱发的特大山洪泥石流，给舟曲和舟曲人带来了深深的惨痛。

我查阅了当地的一些史料得知，历史上舟曲山上山下林木繁茂，生态环境很好，后因砍伐林木形成了荒山秃岭，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

俗话说，十年树木，但就舟曲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来说，恐怕20年、30年，甚至50年也难以恢复到历史上最好的水平。我这一段时间总是想，如果舟曲的山山岭岭都覆盖了森林，沿江彻底杜绝淘沙洗沙，白龙江的水一定会是清澈透明的。

二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是关于锦带的故事。

锦带，一位当地诗人告诉我，当地叫做“花带子”。只这一个词语，就道出了锦带的本意。我是来到舟曲，看到身着盛装的藏族姑娘后才看到锦带的。盛装很具有当地藏族特色，尤其是那些飘荡在衣服上的花带子，更增加了姑娘的美丽和妩媚。

锦带，藏语叫“嘎旺欧”，或“嘉交吾”，或“嘎贝欧”，是舟曲藏族妇女用以束腰、扎靴、拢发，以及点缀服饰之用。锦带色彩艳丽多彩、图案丰富优美，多为草木、花朵、云彩、动物。每逢节庆婚嫁，藏族妇女便穿戴的华丽盛装，少则五、六条，多则十几条，宽窄长短各异的锦带作装饰。

织锦带系手工制作，很费时费工夫，一个人一天从早到晚不停织，也只能织出几寸长，织一条锦带少则三天，多则七天。织花带子时，人要半弓着腰，用脚蹬住工具，再用手中的工具一根线一根线地穿梭引线。一个女孩是否得到众人称赞，不仅要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还要看她织的花带子织的好不好。这儿的女孩子出嫁，有两样陪嫁品，一样是戴在胸前的银盘，一样便是五彩锦带。

这里要叙述一下关于锦带的传说了。很久以前，在白龙江畔的藏族村寨里，美丽的藏族女孩达玛想用线织出展屏的孔雀和天上的彩虹，便夜以继日的织，一直织了九九八十一天，眼睛熬红了，手被累的不能织了，被达玛诚心感动的孔雀仙子和彩虹女神，把编织花带子的技艺传给了达玛。不久国王派兵把达玛抓走了。在藏族青年扎海的帮助下，达玛逃到山林中。姐妹们闻讯采来百花祝贺。达玛慷慨地把编织花带子的技艺传给了姐妹们。从此，舟曲藏族便有了编织花带子的习俗，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这个故事叙述的有些简单，又加进了神灵的内容，其实是展示了藏族人的聪明和智慧。

我有些疑问，现在生活节奏加快了，人们心理浮躁，金钱至上，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年轻人肯定不会再去重视和专注这一传统技艺了，恐怕慢慢就会失传了。当我提出担心时，这位诗人说，这是现实，也很担忧。又说，县里非常重视非遗保护，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我想，但愿吧！但愿“花带子”从现在开始，织的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富丽，始终照耀着姑娘美丽的脸庞，装扮着舟曲的亮丽。

三

巴寨朝水节不但是舟曲，在甘南藏乡都做成了有影响的旅游品牌。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我随着采风的诗人们参加了巴寨朝水节。巴寨朝水节启动仪式设在巴寨沟的后北山村平坦的打谷场上，这是一个位于白龙江上游舟曲县和迭部县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寨。周围奇峰林立,古树参天,云雾缭绕,山泉飞瀑腾空直泻,景色十分秀丽,是舟曲县主要的旅游风景区之一。

山下的麦子正在收割，山坡上核桃树叶子肥大，挂满了碧绿的核桃，茂盛的花椒树上结着密密的花椒，透着晶莹的汁液，散发着馨香；不知名的野草匍匐着，盛开的鲜艳的花朵，一切都温馨着。这里的阿让山海拔米，与山下相对高差达到米。高高的山上云雾漫漫，从山顶一直弥漫到山腰，美丽的景致赛过一幅水墨山水画。

这是一个多年来都在发扬光大的民俗传统文化仪式，来自四面八方的藏汉群众熙熙攘攘，尤其是身着鲜艳服装的藏族男女，让人应接不暇。

仪式上，藏族群众始终是主角，先是妇女们边歌边跳起象征喜庆团圆的锣锣舞，源于古藏羌民族农耕狩猎原始动作记录；而后便是青壮年男子列为数百米的长队，摆起威武雄壮的“龙阵”，这是藏族英雄格萨尔王领兵出征前的壮行舞，场面宏大，一曲又一曲歌谣悠扬而高亢；一场又一场舞蹈，粗狂而激烈，表现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演绎着勤劳、勇敢和不屈，散发着浓郁的藏民族风情。

我是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藏民族豁达的艺术表现，每每都被鲜明而激昂的旋律所感动，甚至是被震撼得激情澎湃。

在舟曲，我发现凡是被视为神圣的事情，都有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让你深陷其中，发现并享受着其中的美好。巴寨朝水节也有着代代相传的美好传说。在阿让山上，从百米高的悬崖石缝中,飞泻着一帘神奇的山泉瀑布，形似哈达，声若雷鸣，被当地尊称为“曲纱圣水”，相传是天宫医司仙女的化身，泉口旁边还长着一棵千年古柏，据传是藏族小伙子巴卡的化身，厮守在泉口旁，象征着两位有情人忠贞不渝的爱情。

据说，在端午节这天“曲纱圣水”中撒有仙药，沐浴和饮用此水，能医治百病，净化身心，消灾避难，因而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八方的人们前来尽情地沐浴和朝拜。在朝水节仪式之后，我看见一对父子俩在仪式现场用手机照相。上前交谈得知，男子叫朗五十三，专程开车从迭部县罗大乡蘑菇村带着9岁的儿子来参加朝水节，父子俩都高高兴兴，喜气洋洋。并告诉我，一起来参加朝水节的还有好多人。

朝水时，男男女女成群结队，穿山越涧，攀到阿让山飞泻流泉的崖峰下，钻进瀑流中，洗梳、沐浴、煨桑、鸣枪、奠酒、喊瀑、唱歌、跳舞。这也为少男少女们提供了相互了解的机会，在对歌中找到了意中情人，相约在林草花丛之中，赠物求爱。这期间，山下的宾格寺还会举行庄重而热烈的宗教活动和仪式，煨桑烟、鸣法号、跳法舞、祈祷幸福安康。

这是一个化石级的民俗文化活动，在很大程度上，虽然现已成为表演性的项目，但愿能在政府的扶持下一直能够保留下来，并赋予新的生命。

四

拉尕山位于舟曲县北部，是一个应该看的地方，也是一个应该到的地方。

“拉尕山”，藏语意思是“神仙喜爱的地方”。据民间传说，格萨尔王携珠牡王妃取道降魔，途经舟曲上河一带，王的十三战神率天马云游随至。

一日，格萨尔王驾临拉尕山上空，见此地水草肥美、空寂幽静，活脱一个世外仙境、人间天上，于是在此牧马一月。此后这里珍禽异兽、名贵药材、鲜花菌菇随处可见，民间每年春秋两季在此放牧，牲畜们在此自由尽情交配，产出的后代皆神骏健壮，可供王的勇士行阵骑射，故拉尕山还有个谐音名叫“达巴”，藏意即跑马射箭比武。王在拉尕山脚下的占单村停留，美丽的姑娘们为王献茶，因此占单村又叫“金的”。从那以后，拉尕山就成了为历代朝廷贡产战马的地方了。

我总是相信传说和流传已久的故事，都在其中寻找人们的寄托和向往。到达拉尕山时，天正下着雨，当地友人指点着告诉我，在拉尕山西侧有一山峰，顶上一巨石，远远看去酷似格萨尔王的勇士骑坐眺望，石上古藤乱伸如同战袍的飘带，在巨石旁有一棵参天古柏当地人称为“降魔棒”，这就是“勇士布阵”。我穿过雨幕遥遥望去，天空乌云盖顶，山势威武，格萨尔王正在云雾中奔走，显现出英雄本色。

拉尕山是白龙江流域很重要的藏传佛教聚集地，建于唐朝的占单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重要寺院。“占单”藏语又谓“杰迪”，是姑娘敬茶之意，相传此地村民曾迎接过格萨尔王的东征降魔将士。我们怀着虔诚的心情走进寺院，雨依然潇潇，没有香客，两位喇嘛木然端坐着，我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占单寺高大院阔，有40厘米高的三尊铜铸宗喀巴佛像威严有仪，内存的法舞服装、面具可上溯到清朝时期，《大藏经》、《般若经》和各种唐卡陈列其中，神话壁画琳琅满目，目不暇给。

我们冒雨走进了拉尕山寨，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寨，居住的全是藏族同胞。整个村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房屋建筑布局严谨、结构牢固，纵街横巷井然有序，古老而恬静。据说，拉尕山寨建村久远，最迟不晚于晋代，先民是自西藏而来的一支远征军或游民定居于此。

这里的人们，今天仍然承袭着古老的耕作和生活方式，种植着麦子、蚕豆、马铃薯一类，男子在穿着上已经跟内地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妇女仍然保留着传统的习俗和着装，穿戴用锦缎、丝绒做的藏族服饰，佩挂金、银、玛瑙、珊瑚制作的首饰。饮食、语言、服饰、建筑、宗教等均表现出浓郁的藏羌风情，信奉藏传佛教，几乎在每座民居里都有神佛的一席之地，当我穿行村寨时我感觉到了一种神秘感。

雨一直下着，落在地上啪啪作响，已经无法走进拉尕山了，只好静静地望着拉尕山。我想，下一次再来时，一定要细细地读好拉尕山这本深奥的经书。

五

年8月8日凌晨，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泥石流，是一个魔鬼，将舟曲拖入了灾难。我不想再叙述曾经的灾难，我只想再一次为舟曲祝福。

在县领导陪同下，我来到了在白龙江畔“舟曲特大山洪泥石流抢险救援纪念馆”，在每一个展柜前驻足，在每一幅图片沉思，听着讲解员的解说，眼前总是呈现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心情十分沉重，情绪低落。我总是想起那些在睡梦中突遭灾难逝去的人们，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连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连一声呼叫也没有，就失去了生命。

没有了父母对儿女的叮咛，没有了儿女对父母的安慰，没有了丈夫对妻子的爱慰，没有了妻子对丈夫的企盼。一切都归于无声无息。我看到一幅照片，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双手紧抱着一瓶水，脚穿着一双红色的凉鞋，站在被泥石流覆为平地的废墟上等待父母，小女孩的眼神里饱含着惊吓和茫然。

她的背后是一处倒塌的房屋和远处的山坡。这幅照片让我感到了震惊和悲哀，我当时就留下了难过的泪水。离开舟曲的这些日子里，我总是想起这幅照片，想起这个女孩，愿上天保佑这个小女孩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在党中央、国务院正确领导下，在各级党委、政府，社会各界关怀支持下，舟曲人民战胜了灾难，也战胜了自我，擦干眼泪，重建家园。

这座纪念馆是在泥石流冲入白龙江的废墟上建起来的，如今静静地、无声地叙说着当年特大山洪泥石流造成的灾难。

馆前的小广场上安放着一座泥土本色的群雕，再现了解放军和武警官兵、干部和藏汉群众、青年学生和妇女，聚集全中国的智慧和力量抗击灾害和灾难的情景，展示着中华民族万众一心、共克时艰的坚强意志和决心，让人萧然起敬。

一群孩子在广场上奔跑玩耍，笑声在白龙江上回荡；一群鸽子飞过广场上空，舟曲的天空洁净而灵动。北面不远的翠峰山，高俊雄悍，静静地矗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