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时野霜降二候核桃吊柿和野菊花

「霜降二候草木黄落」

原不过是满足女儿“走徽杭”的期望，

却不想饱尝了一回炽烈秋浓。

有朋友问，你这么喜欢山里，是不是户外运动特厉害？

如果走路算的话，我勉强及格？这个回答还是有点心虚，因为在一些户外达人眼中，我这种实在应该归类于“四肢不勤”里。

喜欢徒步去户外，和喜欢在户外徒步，应该是两个概念：一个将“徒步”作为主要乐趣，一个则是视“徒步”为一种手段，显然我是属于后者。背着许多装备去翻山越岭，或定个徒步目标来完成，显然我是兴趣寥寥，或者望而却步的。

户外对我的吸引只在“户外”两字，“就山”真是单纯就山：走一段路，过一座山，不过是因为路上有山的景，山后有天地的美，个人如何，总归是跟着脚下眼前的风土，并不在脚动这件事上。所以说到户外徒步，我实打实是小白。

但女儿总希望再爬次徽杭古道，“小白”妈也是妈，虽然对“20公里山路”心有余悸，但为了鼓励孩子“意志”和“探索”，我们还是踏上了这条“入门级”徒步古道——

而山间古路，何等慷慨，这一场斑斓浓烈的秋，真可是“就山”最美的礼物。

徽杭古道上的核桃林

要说这一路哪里的秋最为震撼，没想到是耳熟能详的核桃，那片去往民宿的核桃林。

说到底，我熟悉临安山核桃，但山核桃树确是稀罕。莫干山里千年的古树见了不少，古道上红黄斑斓的秋也的确浓郁，包括最高峰峦山叠影的芦苇风，有惊艳却也并不算太过意外。唯独偏离古道的那一路山谷，漫坡落叶，一山金黄，佛若这一路车行山来，在此一眼便已值得。

孩子们兴奋地奔行在小道中，斜阳尚有余晖，穿过高高低低的枝桠，为山坡、小路以及跳跃的行人，涂画上斑驳温暖的光影；有凉风吹落秋寒，但打卷的长叶，离了树梢，跟风家长里短般闲聊，问候便消融了寒凉，终落了归宿。

朋友一直说“太美了！”，我也一直附和，完了又取笑：现代人是怎样词穷，看到如此景色，万般词语皆形容不出，只能一句又一句“太美了！”，来回应内心激荡。古人那些“碧云天，黄叶地”、“无边落木萧萧下”竟然尽数抛在脑后。

孩子们就比较直接，他们选心中最美的树叶，拍眼里最美的风景，沿着铺满落叶的山路，一路欢呼奔赴炊烟下的木屋，热切和迎面的大狗“来福”握手，诚挚夸赞那一串串吊柿的美味，也早早在香甜梦里，为秋野添几分安然。

翻阅资料，方知以核桃为景，竟是人和核桃最初的相识：

汉代《西京杂记》“上林名果异木”，“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树，亦有制为美名，以标奇丽……桃十：秦桃、榹桃、缃核桃、金城桃、绮叶桃、紫文桃、霜下桃（霜下可食）、胡桃（出西域）、樱桃、含桃。”

古人总认为“张骞使西域还，乃得胡桃种”（《博物志》）。核桃最早作为奇花异木栽种在宫苑中，比如上林苑，比如华林园。看过深秋的核桃林，便不用怀疑，为何两千多年前，核桃能在皇家园林占据一景。

但此间山核桃确是土生土长。多万年的“史前植物”，用来种植，却远晚于北方，不过明朝的事儿。而作为果实经营，仅仅民国往后百年间。

概因它“皮厚而坚，多肉少仁，内壳甚厚，须椎之方破”（《广群芳谱》），取肉难，好吃难，摘果更难吧，攀崖、捡山、水煮、糖炒……每一样都不易，远不若大核桃方便。

看着陡峭崖壁上，十几二十几米高核桃树干上钉起的攀爬钢钉，可以想见打山核桃的艰险。载我们来的司机感慨：之前这里是真穷，山出不去，核桃也不值钱，日子过得苦啊。是呵，不是日子过得苦，谁会冒险走崖攀树敲核桃呢，毕竟年，当地山核桃才8分钱一斤，相比现在何其低廉！

野菊花做茶，话谈人间“家和事”

霜降时分，和山核桃一起应季的，还有柿子。这两种果实，在临安连接徽州的山脉间，算是白墙黛瓦下，人间秋果的双骄。

古道中途所住民宿，藏在种满核桃的山谷深处。主院临着一片山崖，院子里虽然盆植葱茂，野菊花簇，但正经的树，却只有一棵柿子。

渐次斑驳渐次黄的树下，十几串吊柿，红彤彤好不嘴馋。店主老俩口剪几颗送我们品尝，但却坚决不卖。因为城里儿子一家，还有兄弟姐妹，都盼着这棵树的柿子呐。

“白露打核桃，霜降摘柿子”，柿子和核桃，算得上百姓对家最平实的盼望，那就是：事事平安，家和万事兴。

一个是“万岁子”、“长寿果”，名字通“和”，晓意国人“为人”根本”；一个则是颇会“处世”，甜润到人心里去。在匹夫胸怀天下的中国，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通“柿”，也万事求“和”，“夫妇和而后家道成”，谁还不图个吉利，何况一脆一软，一香一甜，皆是好吃。

正因了这份很具人间烟火的小家期盼，这两位也跨界饮食，走向文艺。

“文玩核桃”这种“掌上旋日月”，甚至以“精微至广大”的微雕技艺，加上核桃“二仪四象”的模样，足可由俗致雅，太极蕴天地，核桃不仅能寓意君子“中固”又“慎笃”，也很有佛门“一花一世界”的玄妙，那是“掌上有乾坤”。

《酉阳杂俎》写柿子有七绝：“一多寿，二多荫，三无鸟巢，四无虫蠹，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落叶肥滑，可以临书”，又道：“木中根固，柿为最”，可窥文人对柿子的喜爱。同样生长以万年计的柿子，远在先秦，便从实用走向象征：“柿子蒂”这种天然四瓣中有蒂的长相，天然是“四方”、“五行”的宇宙缩影，柿蒂纹大受欢迎天然有道理。

玉盒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

书中找到两味茶点很有意思，一味记录在宋时《松漠纪闻》中，女真族小吃：“蜜袴，以松实、胡桃肉渍蜜和糯粉为之，形或方或圆或为柿蒂花，大略类浙中宝阶袴。”听着类似《梦梁录》提及的“宝阶糕”，应该是柿饼形状的核桃糕？

另一味是“水晶桃”，载于清朝《医学衷中参西录》：“将核桃仁饭甑（古代的一种陶土饭器）蒸熟，砸与柿霜饼同装入瓷器内蒸之，融化为一，晾冷随意服之。”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如水晶般好看？但约莫是好吃的，“食之又甚适口，饥时可随便服之”，且金水相生，最宜润肺补肾，“治小儿尤佳”。

闲事可以做来为茶点，正好一路古道行，沿途野菊花摘来些许，做出一小罐野菊茶，清香微苦，回甘悠长——一杯野菊茶，一味“宝阶糕”或“水晶桃”，想来必是身、心慰贴。

山中不觉疲累，归家也是周身酸涩，生理期的女性，陪孩子任性后，还是窝家休养几日吧。

插花懒怠些，一副山物太极图，算是和盼了两日的猫猫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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