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那些寂静而惊艳的摘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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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生是如此之简单而馥郁，又如此之孤独而芬芳。

因为这本《瓦尔登湖》是本静静的书，极静极静的书，并不是热热闹闹的书。它是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它只是一本一个人的书。

他在日记里写着：“眼前的痛苦之沉重也说明过去的经历的甘美。悲伤的时候，多么的容易想起快乐！冬天，蜜蜂不能酿蜜，它就消耗已酿好的蜜。”

那是愉快的春日，人们感到难过的冬天正跟冻土一样地消融，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展了。

我主要要向那些不满足的人说话，他们在应该可以改善生活的时候，却偏偏只是懒洋洋地诉说他们的苦命和他们那时代的悲惨。

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踪它们。

我去瓦尔登湖的目的，并不是去节俭地生活，也不是去挥霍，而是去经营一些私事，为的是在那儿可以尽量少些麻烦；免得我因为缺乏小小的常识，事业又小，又不懂得生意经，做出其傻甚于凄惨的事情来。

鸟雀不会在洞内唱歌，白鸽不会在棚子里抚爱它们的真纯。

这虚伪的人类社会——为了人间的宏伟——至上的欢乐稀薄得像空气。

我们不再在夜间露营，我们安定在大地上，忘记了天空。

美的趣味最好在露天培育，在那里既没有房屋，也没有管家。

四月一日下了雨，冰融了，这天的大半个早晨是雾蒙蒙的，我听到一只失群的孤鹅摸索在湖上，迷途似的哀鸣着，像是雾的精灵一样。

一件有理性的事情，要比矗立一个高得碰到月球的纪念碑还更加值得流传。

一个人要在世间谋生，如果生活得单纯而且聪明，那并不是件苦差事，而且还是一种消遣。

没有比善良走了味更坏的气味了。这像人的腐尸或神的腐尸臭味一样。

一千人在砍着罪恶的树枝，只有一个人砍伐了罪恶的根，说不定那个把时间和金钱在穷人身上花得最多的人，正是在用他那种生活方式引起最多的贫困与不幸，现在他却在徒然努力于挽救之道。

我从没有梦见过比我自己所犯的更大的罪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将来也不会见到一个比我自己更坏的人了。

让我们简单而安宁，如同大自然一样，逐去我们眉头上垂挂的乌云；在我们的精髓中注入一点儿小小的生命。不做穷苦人的先知，努力做值得生活在世界上的一个人。

如果你手上很富有，要像枣树一样慷慨自由；可是，如果你没有可给的呢，做一个Azad，自由的人，像柏树一样吧。

其实我是无论坐在哪里，都能够生活，哪里的风景都能相应地为我而发光。

一个人越是有许多事情能够放得下，他越是富有。

我勘察一切，像一个皇帝，谁也不能够否认我的权利。

你们要尽可能长久地生活得自由，生活得并不执著才好。执迷于一座田园，和关在县政府的监狱中，简直没有分别。

那条小船，已经消隐于时间的溪流里。

日出的时候，我看到它脱去了夜晚的雾衣，它轻柔的粼波，或它波平如镜的湖面，都渐渐地在这里那里呈现了。

这样的湖，再没有比这时候更平静的了；湖上的明净的空气自然很稀薄，而且给乌云映得很黯淡了，湖水却充满了光明和倒影，成为一个下界的天空，更加值得珍视。

我生活的地方遥远得跟天文家每晚观察的太空一样。我们惯于幻想，在天体的更远更僻的一角，有着更稀罕、更愉快的地方，在仙后星座的椅子形状的后面，远远地离了嚣闹和骚扰。

曾有个牧羊人活在世上，他的思想有高山那样崇高，在那里他的羊群每小时都给予他营养。

可以纪念的一切事，我敢说，都在黎明时间的氛围中发生。《吠陀经》说：“一切知，俱于黎明中醒。”诗歌与艺术，人类行为中最美丽、最值得纪念的事都出发于这一个时刻。

几百万人清醒得足以从事体力劳动；但是一百万人中，只有一个人才清醒得足以有效地服役于智慧；一亿人中，才能有一个人，生活得诗意而神圣。清醒就是生活。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非常清醒的人。要是见到了他，我怎敢凝视他呢？

时间只是我垂钓的溪。我喝溪水，喝水时我看到，它那沙底是多么浅啊。它的汩汩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留了下来。

要坐着，而能驰骋在精神世界的领域内。

文字是圣物之中最珍贵者。

书，最古老最好的书，很自然也很适合于放在每一个房屋的书架上。

我们必须踮起足尖，把我们最灵敏、最清醒的时刻，献予阅读才对。

一本书，能够解释我们的奇迹，又能启发新的奇迹，这本书就为我们而存在了。

有时候，在一个夏天的早晨里，照常洗过澡之后，我坐在阳光下的门前，从日出坐到正午，坐在松树、山核桃树和黄栌树中间，在没有打扰的寂寞与宁静之中，凝神沉思，那时鸟雀在四周唱歌，或默不作声地疾飞过我的屋子，直到太阳照上我的西窗，或者远处公路上传来一些旅行者的车辆的辚辚声，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我也没有像鸟禽一般地歌唱，我只静静地微笑，笑我自己幸福无涯。

太阳晒着它们是值得一看的景致，风吹着它们是值得一听的声音，熟稔的东西在户外看到比在室内有趣得多。小鸟坐在相隔一枝的丫枝上，长生草在桌子下面生长，黑莓的藤攀住了桌子脚；松实、栗子和草莓叶子到处落满。

它的阔大的、羽状的、热带的叶子，看起来很奇怪，却很愉快。

这一串云是天上的列车，旁边那拥抱土地的小车辆，相形之下，只是一支标枪的倒钩了。

除了你自己的道路之外，条条路都是宿命的道路。那么，走你自己的路吧。

甚至云雀或黄鹂都没有，这些柔和的候鸟从未访问过我的林居。

大自然一直延伸到你的窗口。就在你的窗下，生长了小树林，一直长到你的窗楣上。

这是一个愉快的傍晚，全身只有一个感觉，每一个毛孔中都浸润着喜悦。我在大自然里以奇异的自由姿态来去，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

我有我自己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我有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

在瓦尔登湖中，很显然他们能钓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多种多样的性格，而钩子只能钓到黑夜而已。

在大自然的任何事物中，都能找出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伴侣。

每一枝小小松针都富于同情心地胀大起来，成了我的朋友。

我从微明的早起就进入了漫长的黄昏，其间有许多思想扎下了根，并发展了它们自己。

德不邻，必有孤。

有了思想，我们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欢喜若狂。

我可以是急流中一片浮木，也可以是从空中望着下面的因陀罗。

我爱孤独。我没有碰到比寂寞更好的同伴了。

社交往往廉价。相聚的时间之短促，来不及使彼此获得任何新的有价值的东西。

我并不比湖中高声大笑的潜水鸟更孤独，我并不比瓦尔登湖更寂寞。我倒要问问这孤独的湖有谁做伴？然面在它的蔚蓝的水波上，却有着不是蓝色的魔鬼，而是蓝色的天使呢。太阳是寂寞的，除非乌云满天，有时候就好像有两个太阳，但那一个是假的。上帝是孤独的——可是魔鬼就绝不孤独;他看到许多伙伴；他是要结成帮的。我并不比一朵毛蕊花或牧场上的一朵蒲公英寂寞，我不比一张豆叶、一枝酢浆草，或一只马蝇，或一只大黄蜂更孤独。我不比密尔溪、或一只风信鸡，或北极星，或南风更寂寞，我不比四月的雨或正月的融雪，或新屋中的第一只蜘蛛更孤独。

无论她到哪里，那里便成了春天。

你的思想也得有足够的空间，好让它准备好可以开航，打两个转身，到达港岸。

如果我们说话很有含蓄，富于思想，我们就得隔开一点，以便我们的动物性的热度和湿度有机会散发掉。

他使我发生兴趣是因为他这样安静，这样寂寞，而内心又这样愉快；他的眼睛里溢出他高兴而满足的神情。他的欢乐并没有掺杂其他的成分。

小鸟偶尔会飞过来，停在他的胳膊上，啄他手里的土豆；他就说他“喜欢旁边有些小伙伴”。

在他身上，智力，即一般所谓的灵性却还是沉睡着的，跟婴孩的灵性一样。

他越是自卑之至，他却真的越是高贵。

他们看着湖水，看着花，觉得时间过得很愉快。

如果高贵与友情的精华已为我们所有，我们绝对不应该再让我们的卑鄙来互相欺骗、互相侮辱、排斥彼此。我们也不应该匆忙相见。

风景给破坏了，农事跟我们一样变得低下，农民过着最屈辱的生活。

我们常常忘掉，太阳照在我们耕作过得田地和照在草原和森林上一样，是不分轩轾的。

真正的农夫不必焦形于色，就像那些松鼠，根本是不关心今年的树林会不会生产栗子的，真正的农夫整天劳动，并不要求土地的生产品属于他所占有，在他的心里，他不仅应该贡献第一个果实，还应该献出他的最后一个果实。

这些是最粗的磨坊，凡有流长飞短的闲话都经他们第一道碾过，然后进入户内，倾倒入更精细的漏斗中去。

当我航行的时候，烤着舱中的火炉，我得到了许多欢欣的思想。任何气候，我都不会忧悒，都不感悲怆，虽然我遇到过几个凶恶的风景。

那是在黑暗最浓厚的时候，正如老古话所说，黑得你可以用刀子一块一块把它割下来。

任何时候在森林里迷路，真是惊险而值得回忆的，是宝贵的经历。

他知道他在这条路上走过一千次了，但是什么也不认得了，它就跟西伯利亚的一条路同样的陌生了。

在我们的日常散步中，我们经常地，虽然是不知不觉地，像领港的人一样，依据着某某灯塔，或依据某某海角，向前行进，如果我们不在走惯的航线上，我们依然在脑中有着临近的一些海角的印象；除非我们完全迷了路，或者转了一次身，在森林中你只要闭上眼睛，转一次身，你就迷路了——到那时候，我们才发现了大自然的浩瀚与奇异。

如果所有的人都生活得跟我一样简单，偷窃和抢劫便不会发生了。发生这样的事，原因是社会上有的人得到的多于足够，而另一些人得到的却又少于足够。

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如果你要知道越橘的色、香、味，你得请问牧童和鹧鸪。从来不采越橘的人，以为已经尝全了它的色、香、味，这是一个庸俗的谬见……只要永恒的正义还在统治宇宙，没有一只纯真的越橘能够从城外的山上运到城里来的。

我们的深交实在全部都是和谐的，回想起来真是美妙，比我们的谈话要有意思得多。

在温和的黄昏中，我常坐在船里弄笛，看到鲈鱼游泳在我的四周，好似我的笛音迷住了它们一样，而月光旅行在肋骨似的水波上，那上面还零乱地散布着破碎的森林。

我把子夜的时辰消耗在月光之下的垂钓之上，坐在一条船里，听枭鸟和狐狸唱它们的小夜曲，时时我还听到附近的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尖厉的啸声。

特别在黑暗的夜间，当你的思想驰骋在广大宇宙的主题上的时候，而你却感到这微弱的震动，打断了你的梦想，又把你和大自然联结了起来，这是很奇怪的。

在天气好的夏季里，从稍远的地方望去，它呈现了蔚蓝颜色，特别在水波荡漾的时候，但从很远的地方望去，却是一片深蓝。在风暴的天气下，有时它呈现出深石板色。

当白雪覆盖这一片风景时，水和冰几乎都是草绿色的。有人认为，蓝色“乃是纯洁的水的颜色，无论那是流动的水，或是凝结的水”。

水色先是黄澄澄的，然后是淡绿色的了，然后逐渐地加深起来，直到水波一律地呈现了全湖一致的深绿色。

这是一种玻璃似的带绿色的蓝色，照我所能记忆的，它仿佛是冬天里，日落以前，西方乌云中露出的一角晴天。

你会觉得这种鱼也是不愿意沾染红尘，才到这里来生存的。

便是这些水草，也像它们生长在里面的水一样的明亮而无垢。

而后他们一个个消逝了，湖水却依然澄清，发出绿色。一个春天也没有变化过。

就是在那时候，它已经又涨，又落，纯清了它的水，还染上了现在它所有的光泽，还专有了这一片天空，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瓦尔登湖，它是天上露珠的蒸馏器。

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湖所产生的湖边的树木是睫毛一样的镶边，而四周森林蓊郁的群山和山崖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

在这样的一天里，九月或十月，瓦尔登湖是森林的一面十全十美的明镜，它四面用石子镶边，我看它们是珍贵而稀世的。再没有什么像这一个躺卧在大地表面的湖沼这样美，这样纯洁，同时又这样大。秋水长天。它不需要一个篱笆。民族来了，去了，都不能玷污它。这一面明镜，石子敲不碎它，它的水银永远擦不掉，它的外表的装饰，大自然经常地在那里弥补；没有风暴，没有尘垢，能使它常新的表面黯淡无光。

在这样透明的、似乎无底的、反映了云彩的水中，我好像坐了氢气球而漂浮在空中，鲈鱼的游泳又是多么像在盘旋、飞翔，仿佛它们成了一群飞鸟，就在我所处的高度下，或左或右地飞绕；它们的鳍，像帆一样，饱满地张挂着。

那种日子里，懒惰是最诱惑人的事业，它的产量也是最丰富的。我这样偷闲地过了许多个上午。我宁愿把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最宝贵的光阴这样虚掷；因为我是富有的，虽然这话与金钱无关，我却富有阳光照耀的时辰以及夏令的日月，我挥霍着它们。

它虽然有那么多的涟漪，却并没有一条永久性的皱纹。

散步经过森林到那里去一次，常常是我的消遣。即使仅仅为了让风自由地扑到你的脸庞上来，即使仅仅为了一睹波浪，缅想着舟子的海洋生活，那也是值得的。

这一个湖很少给船只玷污，因为其中很少有吸引渔夫的生物。也没有需要污泥的白百合花，也没有一般的菖蒲，在那纯洁的水中，稀少地生长着蓝菖蒲，长在沿岸一圈的湖底的圆石上，而在六月中，蜂鸟飞来了，那蓝色的叶片和蓝色的花，特别是它们的反光，和那海蓝色的水波真是异常得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