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理余东岸场的记忆
2022/11/7 来源:不详北京到医院治疗白癜风要多少钱 http://pf.39.net/bdfyy/bdflx/140823/4454953.html
“东岸场”的记忆(一)
东岸子,是老陕人对处于自己东边地方的一种习惯叫法,东岸场,却是家乡人对我们于家几户的一种专指称谓。之所以称我们为东岸场,我一直没有拷问,也没有探究,但个中原由我是猜出了个大概。因为我们本家几户,集中居住在村的东边,且各家门前,面对的还是生产队打碾粮食的大场。
我们于家在家乡鲍陂,算是一个土著,也是一个大户。若按分支算,有大宗小宗之分,还有大门小门之别,世代繁衍,分门立户,宗支浩繁,要完全刨清,还是要费一番功夫。若按分布看,五队、六队集中较多,三队、七队零星也有,有的血缘很近,还在一个门里,但不知怎就没有分到一个生产队里,后来问询,大概有着自家的意愿,也有处于当时的无奈。
我们是鲍陂于家的大宗,高祖之下有三个曾祖,三个曾祖之下有十个祖父,十个祖父之下有二十二个伯叔,再往下我就不在这里统计,反正我已是当太爷的人了,门中我的玄孙也即将诞世,家族人口众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高祖与曾祖们曾居住在十字街的南堡,那时“鲍陂于家大院”还没有建成。由于高祖子孙满堂,家大人口众多,我的曾祖就最早重新开辟家园,分门另住。曾祖是高祖三个儿子中的老大,按常规老大不离窝,但曾祖依然舍离老屋,这其中的原委我们现在无从得知,我想,替父分忧、为弟着想的情怀与担当,一定蕴藏在里边。
曾祖创建的家园,就在村子的东边,也就是当今乡亲口头常称的“东岸场”这个地方。这里距离村人集中居住的堡子,还有将近米的距离,周围都是田野,庄园显得十分空旷。相对村堡,这块还是个台地,用村名鲍陂中的“陂”字来示意,再恰当不过。坐南面北的庄院,靠南不到50米就是黄土兀起的坡塬,犹如一座巍然的靠山。面北比较开阔,门前就是一块平展的自家良田,夏秋两季收获时就变成了碾打的场面。望东是缓坡梯田,是于家所置田产所在,也是于家人一年四季忙死忙活身影所在。
“东岸场”最初只有三个院落,中间是住人的院子,东边是马坊,西边是寄柴纳草的园子。五个祖父,十一个伯叔父,还有婶娘姑嫂等几十口人,都挤住在一个院子,并在一个锅内搅勺用膳。那时生活的艰辛难肠,我们难以想象;那时家庭的温情己肠,我们也无法体会。
随着人口增长,“东岸场”在扩展,一大家子也在分化。先是二爷四爷两家人从中院搬到了马坊,后是我家被分到西边园子,三爷一家人(八伯、天道爸)搬离到西边距东岸场有米的地方。再后来,二爷的儿子九伯在生意上挣了钱,在东院的东邻,又购置了庄基两院,于是九伯与他的兄弟我叫盒爸也就进一步搬离了马坊。
东岸场原来不小,门前广阔,向北直通一颗一扑抱不住的核桃树根。门前树影婆娑,古树参天,听说在七、八里开外就能一眼望见。由于门前生长有不少大树,我家在分到西边园子新盖三间鞍间大房时,就省却了不少木料,其担子、柱子、檩条皆出自园子四周生长的树木。庄后塬坡崖畔,曾有两排数十棵如木桶般粗的沧桑柿树,虽然周围的土地早已收归公有,并分给了别队,但柿树的所有权,还一直为我们所拥有。我现在还清楚记得,我家两颗柿树就在南排的最东边,新志哥家两颗在南排的最西边,宝善家南排中间有三颗,北排还有一颗。之所以能在“一大二公”时期,还跨队收获享用别人艳羡的甜果,这肯定有物归原主的原由,也应该有当时政策的人性宽厚。
东岸场后来瘦身,庄园以外的地方都收为公有。说是痛也是幸,因捐因收因拆因散,评定家庭成分之时,倒也没怎么挨戳,落了个不是中农就是下中农。
自从我记事,东岸场就是五个院落,这五个院落并排,犹如亲兄弟在相依相靠。最东边是盒爸家,院子三面都是黄土夯打的围墙,院内基本没有房屋,人住的两间厦子,仍坐落在西隔壁院子,只是在东背墙上开了一个小门,出进是走属于自己的这个院落。说是院落,更像园子,多生杂树,多显荫凉。我记得有一株石榴树,枝丛拢生,花开夺目;还有一颗木瓜树,枝繁果盛,常散沁脾芳香。盒爸与贤娘,听说从小都是孤儿,似乎苦难与他们结伴,拮据也与他们随行。日子紧紧巴巴不够宽畅,到现在我都有这么个印象,但不攀比、易满足,不啬吝、常乐观的心态与形象,也一直存留在我的脑海。
盒爸家的西邻是九伯家。九伯是二爷的长子,也是盒爸的兄长,他长相清瘦,精神矍铄,皮肤白皙,发髯如银。九伯有文化、善谋划,他曾和门中族伯祖父一起打理于家生意“天福德”,也听老人说,他过去常把洋面从陕南往回捎。九伯人特别爱干净,穿着齐整干净自不用说,院子门前修整平坦并经常保持洁净无尘,就连各样铁制农具,也时常擦磨得光亮无比。记得九伯门前曾生长有槐树、核桃树、泡桐树、纹线花树等,不知是人勤劳,还是人细密,每颗树皆生长得十分旺盛。我曾记得门外靠东有两颗碗口粗的槐树,犹如十八、九岁的小伙,正是风华正茂、英姿勃发,但为了方便生产生活,却让本队的一位长辈木匠伐掉,只换取了一个独轮推车。世事无常,九伯家的日子,曾经沃沃烨烨,但也曾蒙冤受屈,涡心憋遭。
(未完待续)
“东岸场”的记忆(二)
从东往西第三个院落,原来是马坊,后来是四爷(按大门子叫五爷)两个儿子的居所。该院落的最大特征是门大,整间口大门占据了三间门房中间的全部,放到现在,两辆汽车同时出进,那也是宽绰有余。由于门大,“大门里”或“大门的”,就成了村人对这个院落和这个院子人的一个代称。这个院落原是东岸场养马的地方,骡马有七、八匹之多,一搭眼就是两槽两行。听曾在这个院子生活的门中二姐说,“我记得过去的有一天,家中大人把马拉出去晒太阳,在门外树上栓着,不知怎的,马好像得了啥病,不一会bia的倒下去一个,bia的再倒下去一个,太吓人了,老人看见都能伤心难过死了”。马是家里最大的家当,马是养家糊口的希望,突遭这样的祸殃,怎能不使人惊惧和焦虑呢?四爷我没有见过,四爷的三个儿子我见过两个,一个我叫二伯,一个我叫六伯,还有一个后来听说名叫福道,不到二十岁就因病而歿。二伯六伯年轻的时候都在外边都做过相公,以后回家基本就是务农。二伯有五个儿一个女,五个儿三个都在外工作,另两个当兵复员,其中一个还曾是村里的民兵营长。六伯一儿两女,儿子在西光厂工作,给我的印象,过去好像每天都不嫌路远,骑着车子回家。
从东往西第四个院落,是东岸场的“本部”,是过去一大家子人集中居住的地方。我所看到这个院落,只有三间门房,对面六间厦房,两个灶房。我时常疑惑不解,过去祖父辈们,怎能蜗居到这么个不大的院内。尽管门房里还有用木板搭的二楼,院子后边曾经有过上房,但我还是难以想象,当时那么多的人是怎么个分住?
这个庭院不大,但也是一个“小国”,要有人掌舵,还要有人做好“民生”保障。我的五个爷爷四个都去世较早,四爷高寿从而当家,大家像尊敬首长一样服从安排、听从派活。我的奶奶辈分算高,处事也比较公正,一大家子人一天的吃喝,是她带领侄媳妇们在后厨忙碌做就。听说一顿饭要烙八个锅盔,要熬两大锅稀饭,那可是一个多么壮观的家庭场景。
这个庭院悠久,也曾演绎着不可预测的事情。听说在父母新婚不久,土匪尾随一位叔父在半夜从马坊大门而入,先是假装喝水要饭,霎时露出狰狞面目。夜深万籁俱寂,土匪声如驴吼,男人无奈上房避躲,屋内只剩妇孺应付。也有灵机应对,说是屋有产妇,土匪也讲禁忌,从而绕过其屋。还有为了躲祸,给贼指向新屋,可怜我的母亲,陪嫁顿时被抢一空!
这个庭院祖留,尔后就是大爷的后代子孙们承住。大爷及大爷的两个儿子大伯四伯,我都没有见过,但四伯去世后过三周年纪念,一个无关伤痛的场景,却定格在我的脑中。那是众孝子祭奠完毕了的时候,好像有人提议把供果分给围观的孩子们吃了算了,孩子们早已垂涎欲滴,立即就准备上手哄抢。在小手几乎伸到供果的刹那,一个微胖的长老(特像陈毅,是门中的胖子爷),指着一个我不知名也不知味的水果,呵到“这个不敢动,小心吃了和红苕反应”。因惧怕真的反应中毒,正在争抢的几双小手,就立马停顿在供桌的半空。但谁料想,他却慢条斯理的剥开黄皮,将形似红薯样的糯白芯肉吞入口中,那个香甜爽口、大快朵颐,真是诱人馋人,涎水不禁自流。以后方知那是香蕉,但那个年代,连白馍都吃不到嘴里,又那能见过几样水果?何况香蕉不是本地出产,其是否能吃,真是不知;其味道如何,也只能随着诱惑展开想象。
大伯我没有见过,大妈我也未曾见到,但他们的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我都有幸与之相逢。我之所以早已当上了太爷,也是缘于大伯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四伯我也没有见过,但四伯的糟糠我叫六妈,她比较高寿,活到了九十多岁,我是印象深刻。她虽然头发花白,也是小脚,但姿杆棱整的神态,仍能透现出年轻时的丽容。六妈有两儿三女,可能有遗传的因素,个个俊美,气质不凡。三个女儿都有正式工作并都嫁到了城里。大儿原来在玉门油田工作,谁料反右扩大化被连累遣返回乡,后来在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给生产队打井落下了终身残疾。记着在六妈的身上还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这大概是在她接近八十岁的时候,一年的夏忙,大家都在地里忙活,她追撵老母鸡到后院想揣摩是否有蛋,因存放红苕用的窨子上边覆盖着包谷秆而蒙蔽了视线,没有料到一脚踩上,就窟咚一声跌进了有七、八米之深的窨子。可怜六妈跌下去后方才惊醒,呼天喊地,只因身在窨底且当时院中没人,也就无人应声。在呼喊无果的情况下,不知哪儿来的神力,她竟踩着脚窝,硬是攀爬了上来,且无大碍,只是有点摖伤。后来大家分析,这是老人身轻,也有窨子吊着菜笼起着缓冲,但一个近八十岁的老人,且是小脚,跌进那么深的阴森黑桶,并自行爬出,这种奇迹,我们难以想象,也无法想通!
这个院落和我家仅一墙之隔,其大门两侧门框的下边,有两个近一米的石墩,我常吃饭串门就坐其上,大家揂堆闲聊,那是乡村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现在想起,都成了奢望。这个院落有一口深井,也是先辈惠及后代子孙最为持久的遗产,东岸场的几户人家都要在这里取水。因为水质甘冽,堡子人也赶来绞水,就连邻村甘寨的宝善他舅,也曾用架子车装着腾空了的汽油桶,前来拉水。一到夏忙,社员们常聚拢在门前树荫下歇息,这时谁如果挑水经过,定会被乘凉的人拦住,你舀一瓢,我舀一碗,那个痛饮,那个酣畅,看着感觉都十分解渴,也十分过瘾!
(未完待续)
东岸场的记忆(三)
再往西第五个院落就是我家,这原是“东岸场”大家庭时的园子,以后分家时分给了我们。过去园子状况我无法了解,但现在我的家园,我可是再熟悉不过。要说我家也是用三面土墙围起来的院落,因东边有邻居和自家的房屋,一面围墙也就得到了省却。西边围墙外有一条六队生产用的土路,也自然成为东岸场的界边。靠墙生长有椿树、槐树、楸树、皂荚等树,犹如站岗卫士在昼夜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院落从面北的倒崛构厦子门房进入,这个别具一格的门房虽然简易,但却体现着父亲面对物质匮乏而睿智的一种相端应对。进门迎面是一座上宽下窄梯形照壁,因用胡基砌就单怕水泡雨淋,也就下用蓝砖包砌上用蓝瓦覆盖。照壁东侧有一小块菜地,曾种过蒜苗、芫荽、菠菜、大葱,也曾盘过红苕窖务过红苕苗。西侧曾有一井绳般粗细的葡萄树生长,我们常支架搭棚,帮助其伸躯吐丝、匍匐扯藤、开花坐果,并仔细观察着果粒一天天变胖、一天天变色,直至出现赧颜的红晕。也不知是否真的“红颜多薄命”,这颗被我们无比惜爱的葡萄树,在唐山发生地震时也受到了波及牵连,硬是无辜被砍,把我们心怀梦绕的甜蜜之乡,变成了心神难宁的避震之地。照壁南面有一个月牙形的花坛,虽然空间不大,但栽植的海叶花、鸡冠花、红苕花、菊花等花卉不少,她们相互簇拥,相互谦让,就像一个和谐的家庭充满了喜乐。
进入庭院迎面就是坐南面北的三间鞍间上房,这是父亲为宽慰终身孀居奶奶而精心打造的作品,也是扭转孤儿寡母穷苦景象的标志。庭院左首,有坐东面西两间厦房,这是分给我家的族产,我们住到新房以后就把南边一间做了灶房,北边一间做了存放杂货的房间。紧靠厦房北边山墙曾搭建有一个草庵,是专门用来喂养包产到户分来的牲口以及平时家养的奶羊。庭院右首是雨淋脚踏的院落,平时堆放一些柴伙和晒干的猪草,农忙时腾出地方捶打谷子、豆子、芝麻等一些零碎作物。院子中间大约黄金分割的地方,还崩长出了一颗椿树,由于富有津气和天然的根系,其生长十分快速健旺,始终给人一种随遇而安和朝气蓬勃的感觉。过去没有钟表,估摸时间我家就用太阳影子移动到这个树的远近进行参考。以后随着家庭人口增长房子需要扩建,这个椿树也就像现在的乡村,不得不给城市扩张让路。
说到了院子中间那颗椿树,我就更想起了另一颗紧靠六妈家门房西山墙与我家厦房之间界墙位置的椿树。这颗椿树肯定比我出世早,我自看见它就伟岸壮实,挺拔俊秀,就像三十多岁的壮年。过去老鸦(wa)也独具慧眼,迁徙时常常群压靠倚杈枝,如一盏装着黑白灯具的高杆射灯,甚为壮观。我每每端详,心中必生一种豪迈和霸气。后来大姐家要盖新房,父亲无钱资助,也只好让家中的栋梁之材在自己的女儿家发挥作用。谁料盖房匠人粗心,提前把树身腰短,没有做到物尽其材,硬是给父亲留下了一丝遗憾。
三间大房的南边还有一个后院,这里围有猪圈,挖有窨子,挡有茅厕,还生长有石榴、中槐、楸树、杏树等诸多树木。后院并排生长三颗楸树我是记忆深刻,不仅“号”状淡红色花朵十分壮丽,而且花蒂处鹅黄色汁粉能够食用并十分诱人,我们在季春时节可是经常捡拾或攀折树股摘取花朵,再把花蒂噙到嘴里吮吸,贪婪享用蜜蜂舍留下的一丝甜味。以后我一直留意着楸树,但始终没有碰到记忆中我家的那种。尽管在清凉山公园见过叫楸树的,但却没有看到花开,反而看到结着奇异的果实,这真应了民间笑侃:“奇哉怪哉,楸树上结满了蒜苔”。
庭院内有树,庭院外更多。禁门(院门)外有一分多的空地,因撒播过椿树籽粒,而变成了椿树居多杨树槐树柿树相杂其间的一片树林。为了给干渴的树木浇灌,二哥一到下雨天便拿上铁锨到西围墙外边路上抢截雨水。有水滋润的树木,枝叶葳蕤葱郁,一片生机盎然。门外小树林往北还有一个积肥大坑,积肥坑是生产队的,但周围生长的树木却归属我们所有。一棵碌碡粗的柳树,最为沧桑,每遇村中老人去世它就要忍痛割爱,让自己的切身枝股,撑扶孝子孝孙去尽孝心。一棵直不起腰的榆树,最具情怀,虽满身疤痕,但每年春季仍繁花成串,且毫不吝啬地向人们供奉着“铜板”状的时令果蔬。
东岸场门前有一条生产大路,往西可通堡门,再往西可连雁引、韦鸣两条交通大道;往东可去五队各块田地,再往东还可直去郭庄、酒铺。过去郭庄娃们到鲍陂上学,酒铺人到韦曲赶集,都从我们门前经过。路北是一片油菜,春夏之交就变成一片花海,夏收时节就摇身成了平展展的大场。大场是农民汗流浃背龙口夺食的战场,是农村孩子施展拳脚尽情玩耍的天堂。尽管现在的农民早已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海,农村孩子也不以捋猴打尜滚铁环摔包子揼弹球打发时光,但过去繁忙火热的劳作场景,单纯快乐的童年记忆,一直深深地印留在我的脑海。
东岸场过去距离村堡还有一段距离,如今,村庄迅速扩张,东岸场早已与村堡融为一体,且位置已不是村的最东边,但人们仍然称呼我们为“东岸场的”。东岸场,是生我养我的故园,是先辈生息打拼的地方,她已融进了我的血脉,每每听到或说到“东岸场”,我就倍感亲切与自豪!
作者简介:
于理余,长安区某机关退职人员,喜好阅读、出游、动笔。